第(1/3)页 春风不语,但有微香。 凉亭中的剑拔弩张消散许多,回荡着周天策略带恨意的苍老声音。 “你说的没错,我的确该死!” “但更该死的人反而活得更好!” 陈远闷头喝着酒,身上的蓝袍逐渐梳拢,只被春风带起一侧系带,好似过滤掉周天策的言语。 沉疴站在不远处的门廊下,身形隐没在阴影中。 他的双手交叉揣在袖子里,如同一位寻常老头,凝神看着凉亭中的两人。 阳光透过墙垣的柳枝洒在他身上,若隐若现间只能看到他那双古井不波的眼神。 若是老爷和远少爷打起来,他该帮谁? 沉疴不得而知。 但他的两只手都做好了准备,无非多出一招的事情。 半晌。 陈远眉眼不抬,丝毫没有看向对面,语气冷淡的道:“说下去。” 闻言,周天策那张满是皱纹脸上挤出一抹笑容,无数道沟壑般的褶皱堆叠,几乎看不到任何的血肉。 长久的病患早已透支他的身体,但他依然强撑下来,还撑了这么久。 为的便是这一刻! “这些事情都要从三十八年前北雄关战事说起。” 周天策喝着酒,时不时咳嗽几声,缓缓讲述那场引发千年周家子嗣断绝的剧变。 “那场战事中,我周家倾尽所有,主支旁支子弟全都上阵,再加上观雾征召来的无量山道人、北直隶世家等,几乎都死在了北雄关上。” “说来可笑!” “战事整整持续了一个月,镇北王杜青方才赶到!足足用了一个月时间啊!” “即便是陈、王两位武侯也将近用了二十天才赶到北雄关!” “若不是老夫率领一众家将先一步赶到,北雄关早就被妖庭攻破,北直隶也将生灵涂炭!” “然而我们赶到的时候,仍旧晚了一步。” “整个北雄关几乎成了鬼蜮,关上到处是我敬业军的尸首,关外漫山遍野的妖魔。” “连观雾他……他都已经身受重伤。”周天策强忍着心中恨意,嘴唇颤抖的说道: “一连三天,我们击退了十二次妖魔攻杀,却也伤亡惨重。” “你二舅、三舅死了,你表哥周鳞死了,你几位舅老爷也死了,都死了!!” “这如何让老夫不恨?!” 说到这里,周天策的恨意难以言表,眼神、面容尽都是狰狞。 陈远注视着他,神色一成不变,仿佛他听到的并非几位舅舅身死,而是一些陌生人。 于他而言,这些都不是周天策针对他、针对二弟陈逸以及陈家的理由。 即便是,在他来看也是周天策疯了! 喘息良久。 周天策剧烈咳嗽几声,颤抖着双手倒满一杯酒送到嘴边平复激动的情绪,瘦削的身体起伏稍缓。 他看了看陈远,苦笑一声道:“远儿,你没有经历过那场战事,爷爷不怪你不理解。” “但是这是仇恨,是家破人亡的血海深仇,爷爷不得不恨!” “算计陈家也是复仇的一部分吗?”陈远平静的问道。 周天策摇摇头,叹了口气道:“爷爷说过,爷爷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。” 不等陈远开口询问,他继续道: “那时候北雄关战事告捷,我重伤初愈,便着手调查那一战背后隐秘。” “包括镇北王杜青、武安侯和泰山侯等人在内,我挨个调查,想要弄清楚他们为何支援迟缓。” “直到最后,我才清楚当时阻止镇北王等人延误驰援的不是一个人,而是整个文臣一系!” “因为观雾无量山传人身份,他们惧怕他借此壮大武侯一系的实力,想方设法将镇北王拖在皇宫。” 周天策表情痛苦的说道:“也是那时我才清楚,朝堂内早就知道妖庭会南下扣关,但却隐而不发。” “待战事爆发之后,整个文官集团,号召除军部外的其余五部尚书、侍郎联手上奏圣上构陷我等。” “其中最恶毒的一条便是污蔑观雾勾结妖庭,想要将所有镇北将士坑杀在北雄关上。” “因此,镇北王才会滞留在皇城内等待调查结果,这一等就是许久。” 说到这里,周天策脸上已然有些麻木,仿佛仇恨填满了他的身体般,让他不再表露出分毫。 他默默的喝了一杯酒,看向陈远道:“其实我应当感谢王爷。” “若不是他在那调查期间,私自授意武安军、泰山军启程,北雄关必破。” “但我又恨他,恨他为何不早一些下令,或者晚一些啊……若老夫死在关上,也就没有后面的事情。” 联手构陷…… 陈远没想到周家破败竟是因为如此,他原以为是妖庭南下势大,周家首当其冲遭受劫难。 却想不到竟然是因为朝堂的纷争,还是整个文官集团联手所为! “事后呢?”陈远若有所思的问道:“事后圣上对这件事情如何处置?” “处置?”周天策冷笑着摇了摇头说道: “我周家做了这么多,死伤如此多,最后不仅没有功劳,反而被圣上责罚,被文臣言官说成‘防战失利’!” “连镇北王和泰山侯两人都受到苛责,功过相抵。” “唯一受到赏赐的只有武安侯陈之望,追封为一字并肩王。” “同时在陈太平接任侯位后,他还获得了圣上亲笔写的‘忠勇过人’四字牌匾,如今就挂在他的书房。” 周天策似是怒极而笑,脸上肉皮扯动几下,看着石桌一角道: “我针对陈家,除了为了周家血脉传承,也有这方面的缘由。” “同为守卫北雄关的武侯,凭什么只有陈家获得圣上赏赐?” 陈远皱了皱眉,这种事的确有些蹊跷。 “难道这也是文官集团的阴谋?分化周、陈、王三位武侯?” 周天策顿了顿,叹息道:“或许吧,但我已经没有时间想那些。” “那时候在得知文官们做的事情后,我恨不得将他们全都宰了。” “但当我想要动手时,谢静找到了我。” “左相?”陈远自然听过这个名字,不过只是在先前离开无量山前往南蛮时,在路上听到过些传闻。 传闻中,左相谢静权势滔天,把持朝堂数十年,结党营私无恶不作。 但也有人说,他是位一心为民的好官。 不但学识渊博,还擅长治水、救灾等,为各州府百姓做了不少好事。 褒贬不一。 “是他,”周天策叹了口气道:“他劝说我打消针对文官集团的念头。” “理由很简单——我斗不过!” “整个文官集团涉及三大学府、各州府世家,以及京都府的众多勋贵,绝非我一人能抵挡住的。” “哪怕我拼死杀了其中一些人,伤不到文官们根本,无异于以卵击石。” 陈远眉头皱紧几分:“他为何劝您?他自己不就是最大的文臣?” “谢静此人眼中景物,不是常人能想象到的。”周天策摇了摇头道: “他的话对我不亚于醍醐灌顶,在那之后,我便接过观雾创建的‘潜龙’,想要从长计议。” “但这么多年过去,境况却是越发让我颓然……文官势大,千年过去早已扎根大魏。” 第(1/3)页